花茶是夏天的主角儿,是盛夏里待客之灵魂。左邻右舍来串门,来一壶花茶,喝吧,真正的“烟火人家”。
在京津两地,客人一来,先上壶花茶。浓浓的花茶香气让陌生的人莫名觉得亲近,话匣子自动打开。
说到花茶,我以为要数北京“张一元”的最好。在北京工作时,每次去逛大栅栏,总要去“张一元”转转。就是想闻那个味儿。那味道实在好闻,是一种累月经年攒成的茶香,令我想到那句“旧香残粉似当初,人情恨不如。”我以为能在这种地方工作简直是一种享受。买好茶出来,整个人都神清气爽,衣服上隔天还有淡淡的茶香。
出了“张一元”,顺道上同仁堂逛逛。也为闻那股味儿。中药特有的香,隔阵子不去还真有点想念。店里成百上千种的药品里,唯有煎中药时的景物让人想到百姓人家。小泥炉上蹲一把砂药壶,各种各样叫不上名字的干燥植物根与叶,烟火气息让人有种笃定之感受。想起儿时我偶尔生个小病,奶奶坚持让吃中药,逼着母亲带我去看中医,看人家把脉,开方子,再一路跟到药房。我很喜欢看那一格一格的药柜。柜斗上横平竖直用毛笔写着各色药名,“王不留”“刘寄奴”,并不懂其意,总觉有几分说不清的风雅。
说到中药,我总想起奶奶煎药。砂药壶咕嘟咕嘟开着,拿根筷子在药壶里一插。药壶口蒙了张纸,筷子就从那张纸插进去。药煎好,得先用纱网滗干,药渣留着晚上睡前泡脚,可谓物尽其用。
说到茶,立刻要想到“茶文化”。一些好茶或自以为懂茶之人,似乎素来对花茶鄙夷不屑。我一个朋友喝茶只喜欢花茶,常有人送茶给他。明前龙井、六安香片、大红袍或冻顶乌龙,他眼皮翻翻来一句,怎么没花茶?
好像很少有人送花茶。你要真送人家花茶,十之八九会被笑话。花茶实在太家常了,但喜欢花茶的人很多。居家过日子,家常喝茶,我以为花茶很好。我奶奶不喝茶。红绿花茶,明前雨后,她分不清也搞不明白。非要喝茶了,并不讲究粗茶细茶,禅茶一词更加遥不可及。奶奶说,每天抓牛鞭子摸锄把,茶呀茶的挂嘴边,笑死个人哩。但每次听说爸爸要回去探望,奶奶便早早开始做准备了。这没茶怎么行?奶奶奔镇上去找熟悉的郎中斟酌商量,最后拎几包茶叶回来了。马粪纸包成的四角包,一根塑料绳扎成一提溜。常常是花茶。为啥呀?这个闻着香嘛。奶奶把茶当草药,她觉得茶就是药,药即是茶。
花茶是夏天的主角儿,是京津两地盛夏里待客之灵魂。上海的苦夏闷热潮湿,食欲不佳时来一块山西风味混糖饼,北京叫“自来红”的,还真是非得来一壶花茶,喝别的咋喝咋不对味。
忽然很想念以前住在四合院的夏天。左邻右舍来串门,就地搬个小马扎,边上一小片丝瓜架,豆棚已经微微开出小花。来一壶花茶,喝吧,真正的“烟火人家”。(王瑢)